Swiftie

你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。

【俞青X原小荻】自白(二)

往事仿佛拓印在胶卷上,一幕幕铺陈开去。

1926年初春时的我,已经摆脱了幼时的稚气,有点少女初长成的意味。纵使多年过去,坐在化妆镜前勾着脸练着唱的我,还老是会想起那些歌、舞、介、白,“豁”、“叠”、“擞”、“嚯”——原来我的腔法早已不知不觉间沾染上属于他的颜色。

闲暇时我嘻嘻哈哈地向他讲着学校里那些姐妹们的趣事,抱怨中午的饭菜不对胃口,模仿起父母的责问,老妈妈们的唠叨,还有司机的标志性动作。

1926年,整个中国新生与陈旧并存,家里的大人们时常煞有介事地讨论着新兴的洋货、话剧、交响乐之类。商人不厌其烦地向来访的客人展示自己的珍贵收藏、阔绰的豪宅、娶了多少房娇媚的姨太太,又从海路上刮了多少货回来——那是他们在乱世中所获的勋章。

这多没意思!与其听他们那样千篇一律的话,你倒不妨偷偷溜进飘着戏音的小巷——那是从深处传来的,此起彼伏的笑声。

司机记着的放学时间,从平时的三点多钟,变成了五点——我只管说学校有活动罢了。每每我拎着包跑到那个神秘的小道口,总是要疑神疑鬼地向环顾一下四周,生怕这神圣的艺术被别人瞧了去。当司机再一次在校门口看见我,却又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了——《单刀会》里关羽的缕缕寂寥还徘徊在我心间;《桃花扇》中李香君“奴已把得必死心,唱不尽鹃血满怀”的誓言仍回荡在耳侧;我久久沉醉在那《长生殿》中,顷刻间唐明皇就被逼赐死杨贵妃,也自甘沉沦于《霸王别姬》的悲壮,曾经的幸福与无奈交织,在脑海里玩味许久……

那一层师徒关系也不知抛到哪去了。他知道我刚下了学,免不了腹中饥饿,待我走到小巷里,就把好吃的糖啊,热乎乎的烤白薯啊,偷偷塞给我。又像变戏法似的,从背后掏出一些诸如小蝴蝶结,发簪之类的玩意儿。

还有那一天晚上!不知什么缘故,经商的父母带着我的司机终于出了一次远门,说是要面见一位大客户,真真是天助我也!

“原老板原老板!这大好日子,咱们今天......就不学新戏了呗!”我谄媚一笑。

“你这丫头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,哪有这样的道理哇?”

我还想着怎么回击他,他倒抢先一步:“罢了罢了!今天,就带你去个好地方!”

他拉着我的手,奔出小巷,越过骑楼,溜过人流如织的前门。演员们忙着化妆,插科打诨,嬉笑玩乐。离舞台较近的地方,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——原来等到晚上,这座城市才开始显露出它活泼的一面啊。

“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。”

“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。”

我凝视着这生龙活虎的一切。

当我还是一个女孩时,他们总是说,我值得最好的,我应该知书达理,应该成为淑女的典范,应该在完成学业之后就把自己的全部都寄托在另一人身上,然后过完属于一个女人的一生......所以,仅仅就是这样吗?

“恁般景致,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。”


“傻姑娘,想谁想得那么出神呐?”我对上他的笑眼,瞧见他手上有支笔,好像不是用来写字的。

“来,坐到这里来,”他把椅子从镜前拖了出来,“前面这场戏过了,戏楼就没有演出了,等大家伙都走了,接下来就是属于你的时间了。”

他的这番话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,还在思索着,一丝温暖已经覆上了下颚,笔尖极其小心地触上眉毛。我偷瞄着镜子前的这张脸,一点,一点,被绚丽的色彩所掩盖……

“停半晌整花钿

没揣菱花偷人半面

迤逗的彩云偏。”


“你就给师傅我,唱上一出吧。”

灯光炙烤下,心中的激流在冰面底部涌动——我能想象到了,戴着他绘上的油彩,站在空荡的舞台上,面对只有他一人的观众席,扬起青绿色的水袖。

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

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”

今晚,一件他亲手缔造出的艺术品,一个久居深闺无人知晓的少女,将在这里初次绽放属于她的光芒——每一件装饰,每一个动作,每一段唱词,都是耀眼到极致。

他会将之私藏一辈子吗?

“良辰美景奈何天

赏心乐事谁家院?”

我感受到我的心,没错,它燃烧起来了——不再是空荡虚无的了。直到现在,还在烧。

“那种摄人心魄的美啊。”

于是一个想法就在那时破土而出了。

“不,亲爱的,你不能有那样的想法,”我试探着和母亲聊起了未来,聊起戏曲,还有他,她的面部果然不可名状地扭曲起来,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,“要知道,一个女人是不会完全把自己献给艺术的。”区区一个戏子——失落世界的艺术家。多少女人把这看作攀高枝的捷径,又有多少女人毁在这里。

“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!”


“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很遥远的人,他从不让你失望,他会带给你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,他永远在那里,光芒万丈,好像信仰一样。”

我痴狂般地相信那些戏中的才子佳人皆是世间最真实之物,我相信潘必正和陈妙常历经几番试探和表白,终究可以冲破常规,修成正果......

我身后是无尽的压迫与禁锢,教条和枷锁,你生处于金碧辉煌之中,熠熠闪光。我知道我必将会舍弃所有,奔向光明——艺术,和你的怀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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